回望宁静的院落
(导读:一张桔黄色的原木写字台,在屋子的西侧摆放了很久。少年时代的思索痕迹,如同桌面上斑驳的木纹,随着时光曲折延伸。桌子上一台三羊牌收录机,驻留在记忆的深处。
齐秦、童安格和王立平创作的《红楼梦》音乐,就从这里响起,点缀了懵懂和烂漫的岁月。写字台的南端,是一台14寸或者17寸的电视机,还记得每周日下午正大综艺的《侠胆雄狮》,也记得凯瑟琳飘逸的长发和翁倩玉圆润的歌声...)
甲、成长的脚印:
一弯斜坡
“把自己关进了鸟笼子,还觉得很得意”——十余年来,在蓬勃的城市化进程中,混凝土浇铸的空间构成了城市人生活和工作的主要平台。从自成体系的办公楼走出来,再回到同样独立,相对封闭的住宅楼中,“公式化”的生存方式造就了现代社会耐人寻味的生存文化:请问您的邻居是谁?对不起,不知道!面对着鳞次栉比的新兴楼宇,我常常会记起少年时候居住过的弹丸小城,那是一个印有上世纪八十年代鲜明时代烙印,“蒸梨常共灶,浇薤亦同渠,虽然在城市,还得似樵渔”,只有两条街道的北方县城......
我们成长时所在的学校,就是这座小城的南北分界中心。站在学校的操场,抬目即可看到正北方一层层整齐的,如梯田一般排列的窑洞和平房。转身向南望去,是一片开阔的平地,一条还算宽敞的平安大道横贯东西,向西即是曾经烽火连绵的偏关古寨。南北梯差明显,东西相对平缓,黄土高原的典型地貌,使小城宛如一副立体地图,无论站在何处,屋宇街道,林木原野,均可以一览无余。用军事术语来形容,可谓“射界开阔”,用李季的信天游来表述,即是“脑畔上响起了脚步声”。
同现代社会淡漠的人际关系相比,小城的人是相互熟悉和相互关注的。从城南到城北,不同年龄层次的人,没有不认识的。一件好事,一件坏事,都会在一袋烟的功夫传遍全城。今天飞速发展的信息技术,同样实现了新闻事件的第一时间传输,但这样的传输毕竟多了一些工业操作的坚涩,而那个时候的小城的资源共享,更多的是自主交流。在没有网络、没有现代媒体的那个年代中,以身边的人和事为谈锋,是小城人精神生活的重要内容。
城南地势很高,基本上形成了两个梯差的建筑区,一个标志性的建筑就座落在城南的第二梯差处。那是有一座刻有毛泽东题词的大理石纪念碑,记录了一位来自印尼的烽火侨女为这座小城洒尽热血的故事。纪念碑的东侧是一所建在高坡之上的小学校,西侧是两排座落在又一道高坡上的梯差明显的住宅区,正好是这所小学的必经之道。我每天要背着书包攀过这片平静安详的院落,在间或几声的犬吠中往返来回。从青砖灰瓦的教室中,中午和傍晚时分都可以看到毗邻纪念碑的宁静小院升起了缕缕炊烟,甚至感觉闻到了院落中家常便饭的淡淡清香。放学铃声之后,重新走在那道倾斜的坡路上,王菲的《又见炊烟》提前20年在我的心头唱起。
走下三道坡路后,地势平坦处一排整齐平房的东端院落是陪伴我走过童年的快乐天地。那是另一所学校的住宅区,也是小城里最高学府的社区。令人回味的是,两所学校之间,两处住宅区之间的连接通道却是三道陡峭的斜坡。现在回想起来,每一次上学的路程,就是一次从低到高的攀越过程,这个过程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正是求学过程和成长过程中对探索精神和进取毅力的验证,多少年后,你才会明白,人生之路的曲线总体上就是一弯斜坡,在这条路上走的每一个人,都需要逆风求索,一步一个脚印,才能收获生存于世的稳定感、存在感和成就感。学业也好,事业也罢,能否有所建树,都和我们行走坡路的脚力有关。
乙、斑驳的四季:
一座院落
今天很多城市小孩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是院落了,据说北京的四合院也正在成为一个文化记忆,而渐次失去了真正的生活功能。“向阳而建,筑墙为垒”的院落应该是农耕文明的家居理念。城市化进程自然不会接受和认可这种象征着历史理念的古老生存方式了,虽然今天在很多农村和不发达的县市仍然可以看到曾经的院落依旧在延续着这种与自然和谐的居家方式,但相信在不远的将来,节省空间的现代建筑一定会取代这种宁静安详的生存方式。
那一年春,我又回到了少年时代居住的小城。童年时候居住过的院落,早已物是人非。但斜坡上的小院,却让我记忆犹新:一道简便的蓝漆铁门开启之处,是一条铺着青砖的甬道,然后几间小屋便迎面而来。北方高原的特有气候,让小城的人创造了一种便捷的防寒、防风方法,就是在窗户外面上再加一层塑料窗纸。这样的措施虽然提高了室内温度,阻止了风沙的侵入,但采光的强度却略有下降。因此,冬春两季,小屋里的光线多少有些朦胧,逆光处的人和物,在清晨和黄昏时分,时而会罩上一层如油画般柔和的色彩。
记忆中的小屋里,一张桔黄色的原木写字台,在西侧摆放了很久。少年时代的思索痕迹,如同桌面上斑驳的木纹,随着时光曲折延伸。桌子上一台三羊牌收录机,驻留在记忆的深处。齐秦、童安格和王立平创作的《红楼梦》音乐,就从这里响起,点缀了懵懂和烂漫的岁月。 写字台的南端,是一台14寸或者17寸的电视机,还记得每周日下午正大综艺的《侠胆雄狮》,也记得凯瑟琳飘逸的长发和翁倩玉圆润的歌声。
四季时节,走在院落的中央,抬眼即可望见不远处高大的烈士塔碑,大理石的碑身在日光中闪耀,历史的厚重感和居家自乐的宁静在一起融合,让人时而产生对生命和一切祥和生存方式的敬重与祈祷。
春季杨花飞舞的时节,也是“大风从坡上刮过”的时候。风沙扑打着杨柳枝条,也扑打着上学路上无忧无虑的少年。大概在初二的时候,忽然对自己脸上的春季风癣大觉不雅,但当时确实又没有什么有效的护肤品来保护,当然更没有那样的条件和勇气到百货商店去购买。无意中在家里发现了大人用于防治脚裂的润滑油,那是用塑料纸包裹的柱状润滑物,当时大约价值人民币1角,20年后很多物价水涨船高,这件东西依旧没有太大升值,市场价似乎在人民币5角左右。
我每天上学的时候,就偷偷地用手指蘸满了这种润滑油,走出家门后才敢放心和自得地涂在脸上。原来这种化妆品的油性非常强,涂在脚后跟的时候,尚且要浸透袜底,因此对防护皮肤的角化和龟裂极为有效。但我却涂在了脸上,阳光一照,油粉迅速融化,满脸油水淋淋,光彩照人。但好在没有人发现我是用了护肤品,大家看到我一脸油光,夹杂着汗水,都关心地问我:你怎么老出汗,没事吧?回家后母亲一抚我的脸,印了她满手油渍,这让她紧张了半天,居然执意要带我到医院去检查,而且很快就招呼了校医来家里诊治。我自然不敢供述自己美容的经过,支支吾吾,搪塞过去后,就再也不敢涂抹此类令人尴尬的“化妆品”了。
夏季是小院最自由的时候,晚饭后在青砖幽亮的过道中闲坐,夜风夹杂着邻家院落的谈笑声如水轻拂,天幕中星河灿烂,墙外枝条依依,一天中的趣事琐事娓娓道来,夜静时分恬然入睡。几年前的盛夏,我又回到了曾经的小院,但此时已是“挈妇将雏”,重新躺在少年时候的床榻上,却无法安睡。成人之后离开了童年时代的院落,原以为不会丢弃闪耀着青春光华的记忆。但再一次回来,却陡然找不回少年时代的纯真。小院的简约,倒让人怀念起城市生活的繁华,父母的牵挂,远不如“小家”在自己心中的份量。人的成长过程,或许也是一种亲情的异变过程。这是人类伦理体系的进化,可能也是人类情感世界的退化?
秋季的落叶铺满了迎势而上的坡路,脚下沙沙作响的声音,正如庄奴的《陇上行》一样:枝头树叶金黄,风来声瑟瑟,仿佛为季节讴歌。小院中同样飘满了黄叶,放学之后,清扫一次庭除,然后聚集起来,或堆在门外欣欣然付之一炬,或殷殷然帮助父母成为引火的柴薪,这其中的乐趣,也是今天不能理解的。
秋季中最让人快乐的是学校安排的打柴任务。在云淡天高的午后,一班人马骑车赶到城外的小山梁上拾取枯枝,作为冬季取暖的引火燃料。这座小山梁在县城的南端,因此名为“南梁”。今天的这座山梁已经成为开发后的新兴城区,当时却距城区有5公里。出城不远,同样沿着一条柏油坡路顺势而上,就是当时林木繁茂的南梁。沿途野生的沙棘红遍,落叶飞舞。我们会不时停下来,撷取荆棘上的酸果,果汁溅处,衣袖尽染,亦乐趣陶然。很多同学返回学校,车架上的枯枝寥寥,而红艳的酸果却珠圆玉润,大告丰收。
回到学校,在说笑着“樵夫”经历之后,班里忽然来了防疫站的接种员,此时已记不清注射的是哪一种疫苗了。我前排的一位同学哼唱的《小城故事》戛然而止,趁大家捋袖之际,从座位上顺势下滑,并坚决隐蔽到课桌之下,以求自保。当然最终被我们提携起来,并在老师的监督下,呐喊着接纳了势如破竹的针头。后来这件事成为了当时让大家解颐的趣事之一。据说在学校,被大家强摁着打针的师生一共有两人,一个是食堂的一位近40岁的工友,他因为工伤需要注射青霉素,但到了医务室后一见针管就夺门奔逃,但还是被笑得直不起腰的同事们掳掠到了医务室,另一位就是钻到桌子底下的这位同学。回到家后大家把这些故事撒波在各自的小院中,枝条笑摇,清风欢舞……
冬季来临,踩着坡路上蜿蜒的雪痕,一路趔趄,一路欢歌:“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塞北的寒冷并没有让年轻的生命对生存空间感到艰辛,厚重肥大的棉装,包裹着北方少年倔强、健康的躯体,走过了一个个飞雪迎春的季节。
今天回望宁静的小城院落,重温成长中的这些记忆,感觉岁月流逝中的那个年代,那些季节,格外地多了几分光泽。因为曾经感动,所以不能忘怀,光阴似箭,但往事并不如烟,记忆深处的过往一次次重新活跃起来,如一枚常青的橄榄枝,青涩、清新。
具有时代标志的歌曲《风雨兼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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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撰文:二雁
美编:康泰
校对:王儒